第一章 天下无主(3/4)
笑伪装成戏谑。“你既如此有心,明日便回雍城去侍奉太后,替寡人尽孝,如何?”
此话,落在闺中,调情;说在此刻,要命。
她四岁时,少主人落地;十四岁跟他回秦国;十七岁为他穿上冕服;二十一岁给他缝制婚衣;如今她二十三岁,因他一夜恩宠有了三月很孕,本应春风得意却遭逢冰雪锁心。
“王上要赶殷奴走?”
“寡人这里,什么也不缺,倒是她年纪大了,没有可心的人侍奉,寡人甚是,心——疼。”
“可是——”
“可是什么?!”秦王怒摔酒爵,残酒泼洒惊起杯盘狼藉:“想抗命么?!”
殷奴敛衣提裾离席,俯首帖耳跪伏在地:“奴妾不敢。”
安静,窗外风呼雪号奔涌入耳,如鬼泣,如狼嚎,如锥敲心,亦如钝刀裂肺。
狂风暴雪歇了片刻,君王雷霆之怒也敛下一层。
他移座离席,伸手扶她起来,斟酌许久说下一句温柔话。
“这么多年,母亲就你一个知心人,我不能常常侍奉,你代寡人好好陪陪她。”
她欠身答诺,忽觉难受便捂口捧心压着孕吐。
“有身孕就不用太累了,下去歇着吧。”
这一去就是十几年,覆水尚且难收,泼掉的酒连同酒香也一同散入北风。
擦去酒渍,扶正酒爵,纵然被斥退,阿奴也不会怠慢职责之内的任何一件事。
一场风波乍起又乍落,鲁仲连埋头吃饭,秦王训侍女一点都没耽误他填饱肚子。
蒙毅看秦王这一大通脾气,不用他发话也懂了意思,把侍人全轰了出去。
“王上与先生说话,臣在外面守着。”
蒙家兄弟很早就是秦王的侍剑陪读,蒙毅十二岁已是秦王近卫,蒙恬十四岁,任中庶子。
蒙恬将鲁仲连请到这里,僵局自然也由他打破最好,可是他实在找不出一句话来起个头。
秦王是有求于鲁仲连,可是第一次见面就开口,不地道。
目下这情况,说开心的事,不应景,说不开心的事,自讨没趣。
索性什么也不说,抱了酒爵走到秦王跟前。
“王上,臣陪您喝。”
秦王看了他一眼,给他斟满酒,君臣二人就这么你斟我饮,你饮我斟地喝了下去。
蒙毅戍守在外,心下犯了嘀咕:王上和大哥你们在做什么?有这么请客的吗?一句话不说,把客人撂一边,自己喝起来了……
夜雪,深寒。
鲁仲连吃到十分饱,秦王也喝到七分醉。
一声响嗝终于使秦王意识到,他对面还有一位客人。
“寡人本有千言万语想与先生倾谈,也有千头万绪想聆听先生高论,可今日,寡人闻得平生未有之奇耻大辱,以致损礼失态,望先生勿怪。”
鲁仲连依旧面色凝冰唇上结霜,拱手一揖,权作回应。
北风推窗入户,秦王伸手接了一捧雪,冷眼看鹅毛般的雪片在掌心融化。
鼓楼钟鸣,子时,夜半。
蒙恬给秦王再斟一爵:“钟声一过,就是正月。恬借王上之酒贺王上大寿。”
秦王苦笑,一饮而尽。
二十年前,母亲在大雪之时诞下他,二十年后今日,他被母亲抛弃。
这二十年中,他不曾有过一次像样的寿辰。
前十年,在赵国西躲东藏;后十年,在秦宫如履薄冰。
他出生这一日,正是阳中之阳。
周礼说正月有积尸之气,气佚则厉鬼出没,所以要驱鬼,称为“国傩”。
“方相氏掌蒙熊皮,黄金四目,玄衣朱裳,执****盾,帅百隶而时傩,以索室驱疫。”
秦人虽不崇周礼,消灾弭祸的仪式却学了过来。
所以每年他生辰这一日,宫中要傩舞祭祀,驱逐疫鬼。
不能开怀大笑也不能痛饮宴贺,因为,德高望重的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忌讳。
秦王不尊礼制,就是不孝。
他在赵国流亡十年才归秦,不像王弟成蛟那般,生在两位太后眼下,长在她们身边。
若非父王坚持保留母亲的正夫人之位,加之吕不韦竭力一争,
第3页完,继续看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