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5章 合欢(1/5)
康熙五十年八月
幽静的内室里,七扇屏遮住了耳房的小门。
我眯着眼,就着昏暗的烛光,想深望究竟,铜镜忽闪得令人不禁侧目。
一拨帷帐,四目乍然相映。
胸腔一阵沉闷的撞击声,我惊得手心一缩。
他老了,在三十而立的年纪,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,那里面有我读不懂的苍凉,哪怕只是转瞬即逝。
垂眼打量,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。仪容邋遢,衣辫散乱,这是被他嗤之以鼻,深恶痛绝的。这还是那个随便洗个手,就让下人忙活大清早的皇八子么?
我没有言语,无声地叹息,相对落座,为他重整衫裤,才发现仍穿着官服。不得不替他除了外衣,索性刚入秋的正房里冷热相宜。他任我摆布,毫无逆反。
最后,我在镜台最下面的小格里寻得了篦子,另一个舒滑的触感令我呼吸一顿,低眉,那青丝做扣的同心结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这一方彤色丝绒里,就像此刻心上角落里软软陷落的那一块,疼,却非致命。
轻柔地打散他的发辫,铜镜里是他一双灼灼的眼,我兀自梳理,很久才开口,竟出奇的沙哑。
“传说,六祖慧能历至广州法性寺,正值印宗禅师开讲《涅磐经》,慧能大师于是决定在法性寺暂留数日,以闻通达。
这一天,寺前因为讲经而竖起了幡旗。
盖因印宗禅师远近驰名,闻信者纷至沓来,络绎不绝。
其中,有两个弟子见幡旗飘扬,便开始议论。
一人说,是幡动。
另一人则说,不,是风动。
二人就此争论不休,遂引来人潮驻足围观。
彼时,慧能大师得见,开口道,不是幡动,不是风动,仁者心动。
众人闻言,恍然大悟。”
不经意地一瞥,我动作轻颤,抬首,视线在镜中相遇。
华发暗生,亦由心动?
我们就这么呆望,好似可以天长地久。
“……我……做不到……”
我错开眼,缓过神,他的声音像残破的锣钵撞击出撕裂的声音。
“……心有执念……万物皆空……太难……”
咬唇,眼眶酸涩,镜中,他仰首眺望,窗外朦胧的圆月当空,我怔怔地说不出话。
心无旁骛,自然无可挂碍,岿然不动。
中秋佳节,月圆之际,亦是团圆之时。
康熙若非戳了他的痛处,这般隐忍的他何至于失态困窘如此。
心念至此,发辫打理了利索,我蹲□背朝妆台正视他憔悴的形容。
“真的这么重要么?
那么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?
世人云云皆如风与幡,是你的心在动。”
他仰首望天,喉结抖动。
“是……
我放不下……”
“……既然放不下,那么这些冷言冷语又何足挂齿,只要把额娘放在心里,有没有重棺厚孝,有没有追晋悼赋又有什么分别?你又知道他们中多少是貌合神离,几个是两面三刀?逢迎者,才是虚空。
胤禩……”
轻握他沁凉的手,惹得他浑身一颤。
“相信我,额娘故去,没有人能够做的比你更好……”
他阖眼摇头。
“……不……我什么也做不了……”
“那么,你究竟还要什么呢?
你无需四大皆空,没有人要你这么做。
执念没有错,放在你的心里当作真心,那么就是那万物中渺渺之一,虚空的是万物余众。这又有多大的分别?一样可以超脱自我。”
他恍恍睁眼。
“张廷玉痛失双亲,又失幼子,世人皆悲……
那么我的孩子呢……我的额娘呢……
我算什么呢……”
埋头,抑不住抽搐的心房。
是啊!这一路走来,他又比谁经历的少?
“迫你者,谤你者,为你心悸。历史会鉴证他们无稽的丑态。
知你者,懂你者,为你心忧。这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求的圆满?”
手抬了又放,放了又抬,他终究垂了手,伴着一声叹息。
“知我……懂我……
那个人……却偏偏不再属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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