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三章(2/8)
淡风轻的告诉他:“我要找的人。”遁词啊遁词!唐锦平生了气。毕竟是发小,真有要紧事,说一声也是应该的吧?不枉唐锦平这么多年恨着张成,这小子确实见外,就没把唐锦平当朋友!气上来时,唐锦平真想放任他半夜进山去算了,尸骨无存也是他自个儿的事——可是不行啊,张家和唐家关系还在,唐家孩子跟张家孩子不能反目。唐家孩子不能眼看着张家孩子进了深山,回头没个交代!
唐锦平这么多年吃家里的用家里的,关键时候不得不表现得像个懂事的乖孩子。张成闹别扭,唐锦平不能撒手就走,捺着性子跟张成左说右谈,几乎把吃花酒的十八般武艺全施展出来,总算换取张成答应:等天亮了,跟山民们商量商量,添点补给,最好多雇几个向导,再行出发。
这时候鸡都叫了,再过会儿,天也就该发白了,唐锦平全身像散了架似的,把自己挪到房间里睡觉,也嫌不得床硬褥子糙了,身子一放平就打起鼾,鼾声之香甜,比起农夫来文雅不了多少。
张成倒好像不要睡眠似的,坐在床边,很仔细的查看自己的身体,像古董商人刚进了一件重要新货那么仔细的看,从手指甲、手指关节、手掌心、手背、手腕,看到手臂,毫不客气的捋起袖子,一路翻检上去,解开了襟怀,还嫌有的地方看不见,便到院子里照井水。
“您需要这个吗?”琴弦一般动听的声音,浮娘子手里捧着一面镜子。乡下的铜镜,用得很旧了,但镜面还是很亮的,轻易的映出张成的脸。张成出神的看着自己。
“妾身起床梳妆,于窗下掐两枝花插戴,”浮娘子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院子里。东方确实是微微发白了。张成一点都不在乎她的解释。她就微笑了,“人类真难应付,其它倒还好,是不是?”
他不回答。她捧镜在他旁边,帮他看清他的背部,他避开了,神情有一点点的畏惧、抑或说尊敬,不叫她替他捧镜。
她就把镜子搁在井沿上,叫他自己看:“碧萝的哥哥就是这样。”
“碧萝……”张成很没有把握的咬着这几个字,像一个毫无音乐基础的人努力要跟上一段工尺符号记录的乐曲,即使抓住了字眼,也很难明白它背后隐藏的意思,“哥哥?”
浮娘子已经走开了,竹篱上血红的蔷薇盛开。这是这一季最后的蔷薇,开完了在这一年就再也没有了,所以它们开得格外用力。她摘下它,好像用它自己的血来奖励它的努力。她鬓发还是蓬松的,半掩着面颊,她的眸子颜色很浅,眼皮半垂,像没睡醒,而这半梦半醒的眸子里有光彩在闪烁,像露珠映着朝霞。渣腚躲在墙角呆看着,觉得她是神仙。
怒气在张成脸上凝聚,这怒气是像涟漪一样的,有一个圆心,一波一波向外扩散,但是涟漪是越扩散越淡的,他的愤怒却越扩越浓,几乎要凝成利器!
“我不需要护法。”浮娘子拢起青丝,在蔷薇花瓣下对他飞快的动了动嘴皮子,声音几不可闻。
张成的锋芒一窒。
“哦,天亮了。”浮娘子将蔷薇插稳在螺髻边,若无其事向着东方道。
朝阳就伴着这句话蹦了出来,鲜艳而猛烈。张成立即转身,往唐锦平沉睡的房间走。
沙里的小虫子活动着腿脚,啪啦啪啦经过墙角,埋伏已久的山雀想来一次好样儿的突击,但是墙角的大个子猛的动弹一下,把它吓跑了。
那大个子其实也只动弹了一下,白沫从他的嘴角涌出来。他晕死了。
唐锦平很难确认自己是被张成叫醒的、还是被外头抢救渣腚的喧哗声彻底弄醒的。总之他非常愤怒。他觉得自己只不过刚刚才倒到床上而已,并且比倒下去之前更疲惫了,全身肌健骨胳无一不在尖叫抗议。但是他拗不过张成。
连巫师都不敢违逆张成,不得不把人事不省、一看就得罪了神鬼的渣腚丢到一边,提前向举行了问卜仪式,结果是:神灵没有回应。吉也好,凶也好,都没有,天地之灵仿佛睡死了。
“那也就是说,没有反对的理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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