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入夜(1/2)

一连几日星夜兼程的赶路，召南让梁则先去歇息，等入夜再作行动。梁则临走时珩先生突然叫住了他。/p

“梁校尉在军营长大，从长辛一役到如今，不知道天真的心性改了多少？”他身体往前倾，单手托腮隔着纱帐有些玩味地看着立在门口的人：“或者说……对人性阴暗面的认知有多少？”/p

“驺虞军全殁，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动摇我的意志和决心。”/p

“若是被信任的人背叛呢？”帐内的人一字一句道：“到时，梁校尉又当如何？”/p

梁则突然僵住，扶在门框上的手蓦地收紧：“先生……这是何意？”/p

“也没什么，就是……”那人似是笑了一声，揣着袖炉又换了只手支着脑袋，轻声道：“就是知会梁校尉一声，让梁校尉心里提前有个准备。”/p

这话一出，梁则倒吸一口气，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漠北的夜风冻住了一般杵在原地。若是说刚开始的问话梁则还能骗自己是几句试探的顽话，那么珩先生此刻说出的话却是印证了确有其事。那个信任的人又会是谁，他不敢深究，不敢细想……脑中一片混乱，一会儿是战场尖锐的厮杀声，一会儿又是民众辱骂驺虞的低低交耳声……直到召南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：“先去休息。”/p

召南把浑浑噩噩的梁则带到另一间客房休息，等人躺下来又原路折了回去。/p

方才字字诛心的一番问话，不知是在问梁则还是在问他自己。/p

“你也休息。”召南把伯奇从珩先生怀里拎走，在屋内布了道结界。轻柔温软的声音，入耳却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。/p

人间现已到了深秋，庭院花叶凋零，阶前寂寂，夜一天比一天来得早。/p

梁则睁眼已是深夜，桌案上的香还燃着。左耳后的那小片皮肤还在发烫，贴身的衣物已经全被汗湿，黏答答地贴在身上，梦里的风雪呼啸声还回荡在耳侧。置身在一片黑暗里，让他一时分不清是在鲜血吞没的战场，还是在不知名的何处。/p

他这一夜睡得依旧不安稳。梁则抹了把额上的汗，起身将房间里的灯烛点亮。他看了尚飘青烟的镂花嵌金炉——召南临走时点上的。若是没有这香，他怕是连梦都不敢入。/p

同样不敢入梦的，在这间客栈里此刻还有一人。/p

珩先生着实有些后悔在梁则休息前提醒他。梁则梦里被困在长辛一役，他被困在梁则的梦里。/p

没有休息好，珩先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山雨欲来。他有些暴躁地揉着伯奇毛茸茸的脑袋，像是没吃饱的嗜血猛兽，那眼神看谁都像是在看盘中餐。/p

梁则被扫了一眼，不禁打了个寒颤，慌忙避开。/p

伯奇被珩先生抱在怀里，乖顺地任他搓圆捏扁，一脸虽然不情愿，但又不敢反抗的表情。陆归远从它面前过去时，还超凶地冲着他龇牙，奈何脑袋上的毛被珩先生揉得乱糟糟，一点气势都没有。/p

夜深无月，召南和陆归远立在屋檐上，身后跟着穿了夜行衣的梁则。子时打更声刚在城东响起，三个黑影相继落下。丰阳城的宵禁早就撤了，今年因为城中命案频发又被小皇帝搬了出来。两边商铺的灯火皆熄，长街空无一人，堂堂大周的都城，夜里居然还没有一隅之地的祁城热闹。/p

“到了。”召南在一个巷口拐角突然停住，一挥手示意他们过来。她拿出一节黑绸缎看向梁则，“麻烦梁校尉了。”/p

梁则只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。他站在原地，配合着召南的动作略低下头，等黑绸缎遮住眼睛，召南在他脑袋后面打了个结后，他才想起来要问的话：“要去哪里？”/p

“观复阁。”/p

不同于入夜后便空旷的长街，宣明殿此刻却是灯火通明。方才口中的小皇帝，此时正扑在傅阁老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稚气未退的脸上挂着断线的泪珠，哭得整张脸通红，十足十的委屈。/p

小孩儿一口气没喘上来哭急呛着了，张阁老轻拍着背给人顺气，谁承想怀里的人反倒更委屈了，抽抽搭搭的还没等顺过气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