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愧心父万里寻子1(2/6)
离瞎子们有一段距离的一块空地,重新支起马扎儿,摆出八卦图,等着有人问津。约摸过了半个时辰,从广场南边过来一个老人。老人看去有七十上下,面色青灰,一身青缎马褂,手提一只皮箱,双脚擦地,走到甄永信跟前,甄永信看那皮箱,虽已陈旧,却是犀牛皮的,足见有了年头。再看箱上的装饰,早先的银饰,已换成了铜件,便断定这箱子的主人,已是落魄之人。端详一下老人,见他神色暗淡,拱肩塌背,衣服污迹斑斑,可见此人眼下已穷困潦倒。心里有了底,便不十分把他放在眼里,轻蔑地向老人颔了下头,开口问道,“老先生想看什么?”
老人在他面前停下,端详他一眼,没回应,反问了一句,“老兄几时来的?”
“晚生刚过卯时就来了。”甄永信说。老人脸上掠过一丝轻笑,调侃道,“莫道君行早,更有早行人。”停了一下,又问道,“老兄是‘班目’?还是‘叩经’?还是‘问丙’?还是通做?”
甄永信见问,心里一惊,预感到今天遇上了行里的高人。早先拜徐半仙学艺时,听徐半仙说过,打卦算命批八字,高人出在江南,那里的“江相派”,传教有序,等级严明,术业专攻,有系统的理论体系,不像北方的算命先生,大多是闭门造车,翻了几本相术书籍,便自称悟经得道,开始在街头摇铃卖艺,欺世盗名。当时他曾向徐半仙请教“江相派”的行中技巧,徐半仙说,他也不曾学过。眼下听这老人说出这等行中隐语,虽听不懂,却能断定出,是极专业的行话。甄永信立时紧张起来,不知如何应付,半张着嘴巴,没吱声。幸亏也在江湖上闯荡过,久历沧桑,临时找了个由头,把话头岔开。听这老人说的南方话里,带着明显的江浙口音,甄永信强作镇定,望着老人,装腔作势地说,“老先生,我听不懂你的话。”
老人青色的脸上,又泛出一丝轻笑,“是啦,是啦,阿拉是外码头来的,是上海人。”说罢,挪了几步,和甄永信隔了两步远,放下皮箱,取出里边一个精巧的小蒲团,放到地上摆好,屈身盘坐在上面,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张八卦图,摆在身前,一切做得中规中矩。
辰时将过,站前广场上的人多了起来,卦摊前渐渐上了人。身旁有老先生在,甄永信若芒刺背,刚一接待客人,未免有些拘泥,直当给第三个问事的人批八字儿时,才放开手脚,松弛有度地把握分寸,将一枚枚铜板赚到手里。偶尔偷眼瞟看身旁的老先生,但见他微擎左手,时而双目闭阖,拇指在另外四个手指上快速掐动,嘴里振振有词儿,时而双目半睁,冷丁问一两句,时而张大双眼,盯着问卦的人追问几句,最后收起左手,慢条斯理,抑扬顿挫地给来人指点迷津,直到问津的人把钱递过去,老先生青灰色的脸上才复归沉静,神情冷肃地等待下一个人过来。果真老到娴熟,甄永信心里暗暗佩服。
约摸看过四五个人后,老先生突然犯起困来,连打了几个呵欠,仍不解困,青灰色的脸上,露出痛苦难耐的表情。伸开双臂,又打了几个呵欠,眼泪就流了下来。甄永信豁然想起,父亲临死前的几天,也是这副德行。那会儿,父亲花光了身上的银子,给二仙堂的老鸨子轰了出来,恢溜溜地躲回家里,躺在炕上,饱受毒瘾的折磨。甄永信断定,这老先生也有这么一口瘾,心里泛出一丝同情。果然,又打了两个呵欠,老先生打熬不过,起身把八卦图和蒲团胡乱装进犀牛皮箱,急匆匆离开了站前广场。
午时已过,老先生重新拎着皮箱回来时,日已偏西。这会儿他的手有些发抖,得得瑟瑟地打开皮箱,取出蒲团坐下,两眼显得朦胧迷茫,脸色却变得红润,喘气时吐出的酒气,不时传到甄永信鼻孔里。借着酒劲儿,再给人解卦时,声调明显高了许多,抑扬顿挫,拉着长音,南方口音也重了起来。你还别说,这种酒气十足的南腔北调,却帮他招来了一大群客人,老先生不紧不慢,头头是道地挨个掐算,一枚枚铜板,不住地收进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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