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.何以为家(3/3)

“少爷…”

“不用担心，院子里有人照应，你一路上辛苦了，早些休息。”

“是…”

房中再次变作寂静一片，谢家康方才任由那一声忍耐许久的痛呼自唇边逸出，放在身侧的双拳越握越紧，不知过了多久，他脱力一般松开双手，疲惫地闭上双眼，已经连抬手擦汗的力气都不剩了，这副样子，他从不愿任何人看到。

“婶婶…”眼前的门房内陈设简单，却是整洁，瞧着那背对自己忙碌的身影，静香斟酌着口中字句，面上带着无措：“我叫阿香。”

“快进来。”已上年纪的妇人慈眉善目，闻言回身对着静香招手，言语热络：“今年多大了？”

“十岁。”差不多，也许吧，她猜的。

“还是个孩子呢。”老妇人面上依旧含笑，口中问得自然：“原先的家在哪里？”

“道口镇，远山村。”仔细应着，静香答得顺溜，真假参半，最能让谎言不被戳穿，一路行来，她总算将自己的身世杜撰完善：“家里养不活那么多人，便将我卖了，后来，后来…”

“后来，少爷，买下了你？”

“是我自己逃出来，险些饿死。”神色里的惊慌无措显而易见，静香只将声音越压越低：“少爷好心，救了我。”

“你是，逃奴？”

听着耳边压抑的震惊，静香暗自攥紧了双手，古时逃奴律法不容，无人庇护，听这架势，这里，似乎对此甚为忌讳，怎么办？

咬了咬牙，静香做了双腿一软的情状，顺势跪在老妇人面前，低头叩首，声带哭腔，道：“婶婶，爹爹卖我之时，只道是做苦工，哪知那人竟是要把我卖到青楼…我实在是怕，才拼命跑掉的…”说着，她硬是在眼中挤出两滴泪水，抬头紧紧着面前的人，道：“婶婶，我什么苦活累活都能做，求求你，别报官，求您。”

“唉…”叹息之后，老妇人沉默片刻，终是抬手将眼前跪着的小身子扶起，道：“放心，少爷既收留了你，我自不会多事。”

“多谢…多谢…婶婶”胡乱抹了抹眼角，静香顺手将自己的小脸蹭得脏了不少，满是感激地看向老妇人，小心道：“婶婶，真的，什么苦活累活我都做得，真的…”

“你，暂时领下外院的打扫和清洗吧。”斟酌片刻，老妇人面上神色略略放松：“这院子里的小丫头都叫我福婶，你也随着她们吧，对了，你叫阿香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阿香，你的住处在西边耳房，大通铺，一共六个小丫头，每日卯时起床，戌时就寝，当日活计做完才能休息。”眼前的人瘦瘦小小，老妇人也未曾放松嘱咐：“一日三餐在饭堂用，四时衣裳在帐房领，内院不得走动，天黑之后不出家门。”

“是…我记下了…”

“收好这个。”将一个铜钱大小的东西递在静香手中，福婶最后道：“衣裳月钱都凭这个领取，莫要丢了，记得，你逃跑的事，到此为止，对谁都不许再提。”

出了门房，夜色更深，静香紧紧抱着怀中一套崭新的蓝色粗布衣裳，缓缓朝着院落一角的耳房踱去，掌心牢牢攥着的东西棱角分明，除却冰冷，还有些硌手，她却不能松开。

就寝时分已过，轻轻推开房门，屋内一点如豆灯火昏黄，寂静无声，靠墙的通铺最北角留了些并不宽敞空间，静香知道那是给她的。

将衣裳放在枕边，蜷着身子躺好，静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，世道不易，当真不易。人生如戏，全靠演技。

寄人篱下，仰人鼻息。

何处为家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