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春回百里关(2/5)
哭没哭,心里憋得最难受的时候,叫钟适虚这样一折腾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怒火,借着酒劲儿一巴掌打向了钟适虚手里的碗,可惜袖子一带,一碗热粥大半扣在了自己的袖子上。钟适虚怕玖天风烫伤了,赶紧帮着她抖袖子,袖子一翻开却见白嫩的藕臂已经烫红了一片,还偏偏就盖在了原来的伤痕上。
两个人这会儿正挨在一起——这么多年来二人都没有这样亲近过,可是他们心中突然一起生出了一种宿命感,好似注定了两个人不论做什么对方都无法接受得到,只能一次次地平添伤害。玖天风依旧靠在钟适虚的身上,不是不想躲,是头又开始昏沉起来,闹不动了。缓了好一会儿,钟适虚都以为玖天风已经睡着了,她才缓缓地开口道:
“伤心的时候受的伤是会落下疤的,伤口也有心,疤痕不过是锁住记忆时留下的一道印。过去我身上不论是刀劈还是火烤都不会留痕迹,却偏偏这两道血痕到了今天也没能消除,多少年了?我猜是因为我当初不该作那套曲子。
“若是写了几句诗烧了也就罢了,可惜我偏偏就谱了曲,偏偏谱了曲……如今,这催命的曲子在损福关上连稚童小娃都会唱,一听见这调子,它们就在我手上一跳一跳地嘲笑我,我夜里都不敢打十里街走过去。
“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它们早该全忘干净了的,可是偏偏这些人拿这曲子没日没夜地找补,没日没夜地提醒它们为什么存在……你说,这曲子要是被传唱个百十来年,我死了,烂了,被晾在山涧里头叫风吹日晒,被扔到险滩上面任乱流冲刷,如此地再过个几十年几百年,等山头被平了,流水淌净了,我这副残破败烂了的骷髅都看不出是人是畜生了,这手腕的骨殖上是不是还得有这么入骨的两道?是不是非得把我烧成灰碾碎了,两灰末子顺着风扬进东海里去叫鱼吞了,叫浪拍了,彻底泯灭了,当初封在这疤里面的那些个自怨自艾才能真的散了去?”
无逾轩里正温黁和暖,有烛影一晃一晃地摇映着打小炉里盘旋往复出来的沉水香。窗子外的院落里风月清凉,伴着竹影凄凄,孤影子没着没落地梭梭作响,应和着不远处几句低婉缠绵的青楼唱:
“你说的本来是情中的话儿,莺言细语最中听。却怎的叫人这般生恨?似一口茶梗涩在了喉间。原本是郎情妾意美,不料得花前阵阵寒。莫怪我说起了话儿像讨嫌,这花开三日枝头空一年。倘那郎君明日成枯骨,小娘子你悔不悔没惜这段缘?”
“千般的理儿来万般劝,姑娘我心里何尝不明白。但使天公识了小奴心,便也要靥上失色,那个衣带儿子宽宽哎……”
风月中的唱腔与正经梨园里的不同,总是抓得人心里痒痒的,此时唱曲儿这女子卖着凄楚悲凉,哄得人心里一阵一阵地生出可怜。戏唱得越发缥缈,渐渐地就听不分明,钟适虚难得收敛了戏谑的神态叹了口气道:
“当年谁也哄不来几位老师父,就你能逗得他们发笑,讨他们的宠,从来没有你哄不开心的人。可是为什么你对别人说的话都那么好听,到了我这里一句一句的都这么叫人难受。大哥过去说,你对待所爱一向宽容,说你若是不肯原谅旁人的错未必是因为错犯得大了,而是这错让你不再在意这个人了。若是这么说倒是也说得过去,可是又是为什么,我总觉得你对我比旁人苛刻。你们全家人,为什么都对我这么苛刻?”
钟适虚说完了话一低头,发现玖天风眼角带着泪,眼睛一颤一颤的,好像睡着了,又好像没有。
翌日玖天风起来,低头见自己规规矩矩地穿着中衣,头发梳理过了,床边的一片狼藉也都拾掇了干净。坐了一会儿玖天风还是觉得头疼,又一闷头趴回了枕头上。这时候宛丘匆匆忙忙地进了屋来,衣角翻着,额角的发髻都没理好,玖天风闻声抬头看她,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子无明业火,便一股脑儿地撒在了她身上。
“你昨晚浪到哪里去了?”
宛丘难得被训脸红到了耳根,连忙低下头谢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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