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潜龙勿用(3/5)
养老抚孤聊表歉意。”老人差点喷出一口唾沫,软禁也能说得这么好听?
一国之主如此谦敬,老人也无法恶语相向:“我岂敢恨秦王?此番美意老朽实在无福承受。”
“那么先生,究竟恨谁?”
“庞煖是我师兄,甘罗是我师侄。他们二人这一场游戏,人间又添多少生离死别。”
“甘罗与庞煖,是同门?”
“纵横一脉,源自鬼谷。”
鬼谷?
秦王知道鬼谷,孙膑与庞涓,张仪与公孙衍,苏秦与甘茂……甘茂?正是甘罗的祖父。
这些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横则秦帝,纵则楚王,三言能挑一场战,两语能敌百万兵。
“天下,不过鬼谷一局棋。诸王,也只是棋子而已。”
“先生此话说反了。阶下臣,纵然绝世奇才,也不过君王手中刃。不出鞘,废铁而已。”
“你们谁能忍住不出鞘?谁能拒绝他们的谋划算计?秦王要挟我到此,难道只是为了请我吃这一顿饭?”
秦王沉默,蒙恬狐疑:先生你不也是纵横家吗,怎地对师门如此芥蒂?
“国君贪地贪利,策士贪名贪益,你们各取所需,各尽所能,可是这天下你争我夺,混战不休,受苦的永远是那些给你们当牛做马的百姓,被你们哄骗着南征北战的庶民!”
“先生微言大义,说来容易,可乱世之中,国君不争,庶民更无立足之地!寡人必须贪婪,我子民不能沦为亡国之奴,我秦国不能失去寸土!否则我有何面目为王?!先生你恨卫君恨蒙骜乃至恨我秦国都是大谬!你该恨的是这个世道!这个不杀人就活不下去的世道!”
一语既毕,两人沉默,四目相对许久才惊觉彼此言下之意都是一个:罪不在某人,罪在乱世。
朔风烈雪推窗破门,一同入耳的还有纷杂的步音和女子的悲泣。
琬,血崩。
琰儿泪眼朦胧,将擦洗干净的孩子抱给姐姐。
琬莞尔一笑,抚着孩子肉肉的唇,心底涌出无限悲戚。
上苍何其眷顾,让她做了母亲,上苍何其残忍,只让她做这一刻母亲。
给了孩子生命,却无法陪伴她一天乃至一个时辰,琬甚至不知道虎口之下孩子能活多久。
卫国战败,琬与琰都不过是秦王的俘虏:她是秦王钓鲁连的饵,小妹的婚夜近乎******琰妹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左右,怎能护住一个孤儿?
琬更不能指望家里另外两个男人。
当初怀君被魏人囚杀,伯父因入赘魏国是仇人的女婿得了一个君位。
十年后,五国合纵攻秦失败,父亲把女儿送到仇人手里换了另一个君位。
卫元君与卫角君,两个卫君,两个窝囊废。
琬忽然好恨,当日丈夫殒命,就应该带着孩子一起走。
一个人撑到现在,不过是因为肚子里还有一条命,可是这条命根本就保不住。
万念俱灰的时候,鲁仲连闯进来俯身到床前,哀怜地看着她和孩子。
老人未曾见过这位儿媳。
儿子离家后,就断了与他的消息,若知晓俟连陷入困境,或许不会酿成今日悔恨。
老人无疑是琬最后的希望,她吻了吻女儿,抬眸对他微微一笑,唤了一声“父亲”。
悲喜交加的老人未及应声,笑容就在她脸上凝成永恒。
朱颜顷刻苍白,昙花凋谢,孩子还未睁眼,看不到母亲的笑有多动人心魄。
“姐姐——”
秦王听得呼喊顾不得闺帷之礼,摔帘入内抱住泪如雨下的琰:“琰儿没事,寡人在这里。没事……”
鲁仲连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在怀里,她撅起粉嘟嘟的小嘴,缓缓睁开眼睛。
又丑又皱的新生儿在老人眼里就是天仙:眼额像母亲,鼻唇像父亲,一笑就开了花,眼里像藏了月牙。
他顷刻间老泪纵横,没有保住儿子,至少要保住孙女,哪怕赔上所有也要让她活下来。
要让她活下来,老人就不能走。
他只能在秦宫住下,不以客卿之名,也不入前朝之职,就在后宫做着琰姬的娘家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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